何谓内卷？即在面对过度的竞争时，人们自愿或非自愿地选择了互相倾轧或内耗的状态。

何谓躺平？大意是不再努力进取，放弃挣扎抵抗，选择低消费、低压力、低期望的生活模式。

对于古代的官员来说，或许存在“卷”的情况，但对于诗人来说，却更容易选择“躺”，天天将安贫乐道、退隐山林挂在嘴边。

比如“见素抱朴，少私寡欲”的老子，比如“晚年唯好静，万事不关心”的王维；比如“我今身世两悠悠，去无所逐来无恋”的苏轼，比如隐居山中“松花酿酒，春水煎茶”的张可久。

然而，却有那么一些诗人，在内卷与躺平之间，选择了“摆烂”。

最古老的“摆烂”

《诗经·陈风·衡门》

衡门之下，可以栖迟。泌之洋洋，可以乐饥。

岂其食鱼，必河之鲂？岂其娶妻，必齐之姜？

岂其食鱼，必河之鲤？岂其娶妻，必宋之子？

* 衡，通横，即用横木当作门框，形容屋舍简陋。

这首诗开篇就说：一根横木做门框，也能安居乐业，逍遥自在。

今人喜欢开玩笑说用西北风充饥，而诗人也差不多，以碧波荡漾的泌水为食。

如果有人说他不思进取，他还会言之凿凿地反驳：

难道吃鱼就非得吃肥美的鲂鱼或鲜嫩的鲤鱼？难道娶妻就非得娶齐国的贵女或宋国的娇娘？

破屋可居，河水充饥，甘贫乐道，无欲无求，简直是古代摆烂的先行者。

最坦然的“摆烂”

唐·罗隐《自遣》

得即高歌失即休，多愁多恨亦悠悠。

今朝有酒今朝醉，明日愁来明日愁。

有机会高歌的时候就放声高歌，没有机会就随他去吧！

人生那么多的愁与恨，抛之脑后全然不理，才能乐悠悠。

今天有酒就痛快畅饮喝他个酩酊大醉，明日的忧虑就等明天再烦愁。

“自遣”意为抒发排遣自己的感情，诗人罗隐用这首短短的七绝，以半是自白、半是劝世的口吻，表达了愤懑后的颓唐、昂扬后的“摆烂”。

罗隐是唐末诗人，曾十几次参加科考，却从未及第。

黄巢起义后，他避乱隐居九华山，唐亡后投靠吴越王钱镠。

他的诗和文章都颇多佳作，然性格孤傲，言多讥讽，被很多人称作唐代“第一毒舌诗人”。

比如“采得百花成蜜后，为谁辛苦为谁甜”，比如“我未成名卿未嫁，可能俱是不如人”，都颇为辛辣。

在这首《自遣》诗中，他的“愁”和“恨”，是国愁家恨，是个人能力无法解决的社会问题，故而无论如何排遣也终究无济于事。

于是只能劝慰自己，不必患得患失， 能纵酒且纵酒，能放歌就尽情放歌。这首诗语意简单，但用字和情感上的重叠变化，形成了回旋升腾的诗意，宛如一首绝妙的咏叹调，感动了数千年来的无数人。

最佛系的“摆烂”

宋·赵长卿《蓦山溪·遣怀》

无非无是。好个闲居士。衣食不求人，又识得、三文两字。不贪不伪，一味乐天真，三径里。四时花，随分堪游戏。

学些沓拖，也似没意志。诗酒度流年，熟谙得、无争三昧。风波岐路，成败霎时间，你富贵。你荣华，我自关门睡。

* 沓拖，拖拉、不利落。

* 三昧，佛教修行方法之一，意为排除一切杂念，使心神平静。

赵长卿虽然是宋代的宗室子弟，却自幼厌恶王族的豪奢生活，最后选择离开皇城、遁世隐居，过着清贫的生活。

“遣怀”这一主题，代表着抒写情怀、表达志向。赵长卿在词中表达了非常佛系的生活态度。

不需要华衣美食、享受奢靡，也不必才高八斗、受人尊崇，没有坚定的理想与意志，做事也拖拖拉拉。

只希望能有诗有酒，不贪心、不伪装，不争不抢，笑看他人为了荣华富贵争得头破血流。

宗室本是最有可能卷起来的人群，赵长卿却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，没有在史书上留名，却靠着六百多首词在文坛上占了一席之地。

事实上，“摆烂”并不一定是消极的人生态度，可能是无力改变现实后的随遇而安，也可能是坦然面对纷扰的豁达。

大多数时候的“摆烂”，更像是一种“反抗”和“自嘲”，正是他们特立独行和不甘平凡的个性体现。

你还读到过哪些摆烂得很彻底的诗词呢？